特朗普政府对科研的猛烈打击，正引发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（NCI）前所未有的动荡。这家历史悠久的联邦政府研究机构，数十年来一直在抗癌领域引领突破，如今却陷入混乱。一度获得两党高度支持的 NCI，正在经历人员大规模流失——一些员工被解雇，另一些则因失望而辞职。
尽管自1990年代以来，美国癌症死亡率已下降三分之一，但该研究所正在全国范围内叫停用于抗癌、扩大治疗和培养新肿瘤学专家的研究资金。正如一位员工所说：“我们现在常用‘无人机袭击’来形容拨款被砍的状态，一切就像是从天而降。”
这些打击可能会实质性地减缓全球抗癌进展。每年有近200万美国人被诊断患癌。2023年，美国有超过61.3万人死于癌症，居死因第二，仅次于心脏病。然而，抗癌战线也取得了重大进展——美国癌症协会称，自1991年以来，癌症死亡率下降了34%，全美目前约有1800万名癌症幸存者。帕克癌症免疫治疗研究所（PICI）首席执行官、国际前列腺癌权威专家卡伦·克努森表示：“这一趋势与美国政府对癌症科研的加大投入密切相关。”
本文基于对近20位现任和前任NCI员工、学术研究人员、科学家与患者的采访。为保护匿名政府工作人员，KFF健康新闻同意不透露他们身份。“太糟糕了，完全是一团糟，真的，”一位在NCI工作了30年的实验室主任说。他今年已失去实验室中30人中的6人——4名科学家、1名秘书和1名行政人员。因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（HHS）与政府效率部下达命令，NCI必须削减三分之一以上的合同支出。据三名科学家透露，这已影响到维持珍贵生物样本的合同。
甚至更新癌症治疗与诊断新证据的官网也陷入停滞，因为相关人员已被解雇。而且，根据KFF健康新闻获取的文件，NCI科学家即使与外界沟通，也受到严格限制，被禁止讨论大规模解雇、特朗普总统的行政命令，以及“DEIA”（多元、公平、包容与无障碍）等话题。作为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（NIH）下属最大机构的NCI，其混乱局面可能在未来数年对美国乃至全球造成深远影响。NCI卫生系统与干预研究部门主管莎拉·科布林坦言：“我真的完全不理解他们想达成什么目的。这一切毫无道理。”“目前一些能救命的项目正在被砍掉，”一位科学家说。“这会导致更多人死亡。”
曾获广泛支持的研究机构
一些员工起初还曾认为NCI或许能幸免。HHS部长小罗伯特·肯尼迪曾称慢性病（包括癌症）是“对国家的生存威胁”。由于癌症研究在遗传学和免疫治疗领域取得多项突破，NCI也曾成功避开其他公共卫生议题（如疫苗）所遭遇的政治雷区。《癌症简报》主编保罗·戈德堡说：“关心癌症的人，也许是美国最大的游说群体。”
面对KFF健康新闻关于削减和混乱的大量问题，HHS发言人安德鲁·尼克松回应称，该报道是“有偏见的叙述”，“歪曲了NCI必要转型的实质”。他未提供更多解释，仅表示癌症和其他疾病的研究仍是NIH和HHS的优先事项。他说：“我们正将资源重新聚焦于高影响力、基于证据的研究——不受意识形态偏见或机构惯性所影响。虽然变革对习惯现状的人来说可能不适，但对NCI履行其核心使命至关重要。”
40%的预算削减威胁
NCI的工作主要依据1971年《国家癌症法》授权，该法案在尼克松总统“对抗癌症”战略下出台。该机构四分之三的研究资金用于外部科学家，其余用于资助本部超过300位科学家。资金曾一度充足。诺贝尔奖得主哈罗德·瓦尔穆斯（曾于1993至1999年任NIH主任）表示：“克林顿总统常对我说，‘我想多给你加预算，但你国会的朋友会再追加。’他说给我5%，最后我经常能拿到10%。”1993年，国会拨款给NCI的预算为20亿美元，到了2025年，这一数字已增至72.2亿美元。
“检举你的同事”与科研审查
在5月19日的员工大会上，NCI新任所长杰伊·巴塔查里亚在谈到为少数族裔健康研究拨款被削减的问题时，含糊其辞。他称研究少数族裔、LGBTQ群体和所有人群的健康是“绝对优先事项”，但也声称“结构性种族主义是否导致少数族裔健康状况不佳”并非“科学假设”。他的发言激怒了许多员工。有人当场离席，有人远程观看时冷嘲热讽。
几位科学家质疑他对年轻科学家和少数群体的承诺。年初的裁员波及大量新聘人员。KFF分析发现，截至6月中旬，至少有172个与少数族裔或LGBTQ+健康研究有关的项目被叫停，尚未恢复。研究显示，这些人群患某些癌症的比例更高，诊断更晚，死亡率也更高。关注癌症幸存者早衰问题的詹妮弗·吉达说，她在NCI工作十年后辞职，部分原因是对DEI的打压。她透露，HHS在1月下令员工举报涉及DEI的同事，甚至标记含有相关术语的研究项目。“我不会把自己的名字与那样的体系捆绑在一起。这是对科学的清洗，”她说。
被撤销的项目与科研断裂
今年5月，NCI通知“推进癌症健康公平综合合作伙伴计划”的14个大型癌症中心及合作少数族裔院校，其资金将被削减。项目的拨款公告也被悄然撤下，导致新资金发放受阻。该项目培训了8500多位科学家，通过在顶尖医学院、农村、贫困和少数族裔学校中建立研究与实习网络，旨在解决癌症治疗中的不平等问题。“我来自移民家庭，是家族第一个大学毕业生，”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家庭医学与公共卫生教授Elena Martinez说，“没有这样的项目我不会在这里。如果这些项目被砍，将来就不会再有像我这样的人了。”
科学传播人员遭“灭团式裁员”
今年4月，NCI通信部门的工作人员本以为自己逃过了裁员风暴。不料一个月后，HHS几乎将整个团队解雇。网站、通讯、医生使用的权威数据库如Cancer.gov 和 PDQ 因缺人维护而不再更新。乔治梅森大学健康传播研究中心创始主任加里·克雷普斯表示，PDQ曾在他父亲胃癌治疗中起关键作用。“我们靠它延长了三年生命。”但一位被解雇员工称，截至5月底，网站虽不再显示“信息可能未更新”的横幅，实际仍无人维护。“传播中断极其危险，”Kreps说。前NCI传播负责人彼得·加勒特也指出：“科学工作若无人传播，就等于未完成。政府不做这件事，谁来做？”
恐将毁掉NCI整个临床研究体系
尽管法庭裁定部分NIH拨款终止行为违法，NIH官员米歇尔·布尔斯已于6月末要求停止终止拨款，但NCI仍在审核是否符合特朗普政府优先事项。白宫提议将NCI预算砍掉近40%，降至45.3亿美元。曾任NCI主任的瓦尔穆斯表示，如果此举落实，将迫使NCI暂停所有新项目，或大幅削减现有项目——“这将关闭许多实验室。”“你可以确定地说，NCI将无法再继续实现当前科学研究的潜力，”他说。那位资深实验室主任总结道：“如果国会通过这项40%的预算削减，那将摧毁NCI的整个临床研究体系。”
（图片源于CNN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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